长江游轮再临危机？

-->

6月1日狂风暴雨夜，搭载400多人的东方之星游轮翻沉长江。第二天清晨，睁眼看到手机新闻的重庆东江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周琢暗叫“不好”，他的公司拥有7艘豪华游轮，位列行业三强，“长江游轮市场投资巨大，风风雨雨20年，去年刚看到曙光，特大事故不知将把行业推向何方？”

以最快的速度，重庆东江实业有限公司草拟紧急声明，张贴在公司旗下的游轮，发给媒体、旅行社和客户：“公司船舶的主航区在重庆到宜昌之间，此区域是长江航行区域中风浪最小的，基本无航行安全风险，目前，我公司所属游船均保持正常生产经营秩序。”

广州航海学院海事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敏断言，惨烈事故敲打着消费者的心房，长江游将面临严峻考验。

约见媒体记者，约见旅行社老总，回答客户质疑，重庆新世纪游轮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刘彦一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这些内容：“坐着游轮看长江总体是安全的”。


　　1 三峡游挽救濒临绝境的客轮

东方之星由客轮改造成游轮，在三峡游刚刚勃兴的年代挺常见

作为资深专家，林敏熟知中国轮船史，轮船航行在中国的江河不过150年，作为旅游的工具，他的历史更短。

1861年4月，美国洋行所属的“火鸽号”客轮从上海驶往汉口，成为长江上的第一艘轮船。1873年1月7日，李鸿章创立的轮船招商局旗下轮船“永宁号”下水，这是长江上中国人自己的首条轮船。

虽然长江三峡是全球唯一可以乘船全程游览的峡谷，600公里的三峡是惊艳世人的美景，但100多年来航行在长江上的轮船更多扮演着交通工具的角色。至于观光，就像现在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一样，只是附送的免费服务。

1949年之后，长江上的轮船客运量一路攀升，尤其是上游的四川、重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轮船是出川的捷径。

顶峰出现在1990年代初期，那时长江轮船公司一家一年就能运送400万人次，这个数字是如今长江游整年客人数的7倍。

入行20多年，周琢眼瞅着三峡上各色轮船的潮起潮落，攀上巅峰，“衰落也就在一眨眼”。1990年代末，西部大开发上马，高速公路、铁路一条接一条通车，机场一个接一个通航，作为交通工具，从重庆到宜昌短短600公里要开好几天的轮船实在落伍。2002年，整个长江的客运量已不到10年前的1/10。

在世纪之交，长江上的大型客轮们都面临考验，一艘船投资巨大，船员数十，没有了客人，船怎么养？职工们怎么谋生？

林敏说，坐着专门的游轮在长江上旅游，在改革开放后相当长的日子里，都只是外国人的专属，至今长江上的豪华游轮还被称为涉外游轮，哪怕如今船上的国内游客已经多过老外。

在周琢看来，客轮的窗户关上了，游轮的门在慢慢打开。世纪之交，国人钱袋日鼓，专程来三峡坐船看风景的需求涨了上来。

区别于涉外的豪华游轮，那个年代，供国内游客们乘坐的叫普通游轮，改造过后的东方之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像东方之星由客轮改造成游轮，在那个三峡游刚刚勃兴的年代挺常见。


　　2 三峡游火到轮船要排队靠岸

借三峡工程蓄水，旅行社卖力吆喝“告别游”“绝版游”引游客蜂拥

1994年底，三峡工程破土，这个世纪工程成为旅游推广最好的噱头。刘彦回忆，1997年重庆旅行社喊出了“告别游”口号，“三峡马上要蓄水，原始的三峡风光要变样，再不看就没了！”在这卖力的吆喝中，游客蜂拥。

丰都鬼城是长江三峡江畔主要旅游点之一，52岁的湛卓成土生土长，如今身为丰都县旅游局局长的他还记得当年热闹的景象。那时的丰都老城，狭小破旧，宾馆住不下是常事。到了最火的时候，连码头都不够用了，游轮装着客人到了丰都却上不了岸。旅游局、旅行社的人白天黑夜都在码头疏导人流。

三峡游在那时形成了明显的淡旺季，周琢说，最火热的是七八月，学生放暑假，全家看三峡，四五天的航行，吹着江风，为无数孩子留下了激动且温暖的童年记忆。在那两个月，买张三峡游船票有些像抢春运火车票。

2002年，三峡工程宣布将在次年6月蓄水，这一消息彻底点爆了国人看三峡的热情。旅行社为这场旅行盛宴喊出的口号是“绝版游”，意思就是错过了2002年，今后三峡的雄奇就再也看不到了。

1997年的告别游招来了126万人，创了历史纪录，2002年的绝版游，游客数量达145万，这是个在之后13年中都只能仰望的数字。

硕大的市场蛋糕，在当年算是顶级的国内游船，像东方之星这样的大船经历了最为风光的年代。有媒体报道，那时船上的服务生清一色十八九岁，“像颗颗小星一样熠熠生辉，比现在的空姐还漂亮。”对此，周琢觉得很正常，在豪华游轮没有扎堆下水之前，那时的东方之星就是豪华船，高端的旅游当然要配上优质的服务生。


　　3 三峡游热炒一番后一路探底

豪华游轮登场再次挽救长江客运，“东方之星”此时已经11岁了

就像门面拆迁，甩卖三天的热闹一样，一而再的告别和绝版过后，炒作者终归要付出代价。周琢清晰记得长江游轮最惨淡的日子。

你说要告别了，是绝版了，蓄水后风光就没看头了，游客信以为真，第二年立马就不来了。重庆市旅游局的历史数据：2003年的游客人数大幅跳水，此后三峡游一路探底，一直延续到2005年，在那一年，将近八成的游轮无客可拉，在重庆、万州、宜昌等沿线码头歇着。

眼瞅着十年的长江游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豪华游船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不过，东方之星此时已经11岁，这样的老船望着身旁日益庞大、奢华的小兄弟们，已无力追赶。

豪华游轮为啥能救起这个濒死的市场？林敏分析，三峡蓄水后，库区水位大涨，狭窄凶险的三峡航道变得温婉而惬意，在这样风平浪静、江阔水深的大水库里，住在江上的一座移动五星级宾馆里是一种新式的享受。虽然一张船票的起步价在不打折的旺季要卖到3600元，但它依然逐渐成为了中国新富阶层的新宠。

刘彦坚决不认同三峡蓄水后“没看头”的论调：水涨起来了，高峡出平湖，是另一种风味。此前轮船无法进入的支流也因涨水而可以航行，游客因此可以饱览小三峡、小小三峡两岸的满山红叶。坐着轮船爬升或下降100多米，通过船闸翻越世界第一的三峡大坝，在中国也是独一无二的体验。

在长江轮船海外旅游总公司掌门人眼中，豪华游轮的出现让长江游发生了质变，他在2011年旗下的豪华游轮首航时宣布，长江旅游正从传统的旅游观光型转变为休闲度假型，就像马尔代夫的度假酒店一样，游轮本身就是旅游目的地。游客不再是停船拍照，一个个景点看过来，只求到此一游，在轮船上享受别样的生活方式成了主要卖点。


　　重庆做法

严控游船  退役三条才能新造一条

普通游轮  争取二三年内全部退市  

豪华游轮思考的是如何尽快回本，曾经辉煌的普通轮船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它们面临着被市场淘汰的危机。去年，豪华游轮的客人数达到超历史的60万人次，普通游轮揽客数却跌到冰点，不足5万人次。

作为在长江旅游的中心城市，早在2012年，重庆就做出逐步淘汰普通游轮的谋划。彼时，重庆市港航管理局负责人透露：“通过推进结构调整来提升游轮品质，进而解决经济型游轮运力严重过剩的问题，计划争取用2—3年时间将现行的53艘经济型游轮全部退市。”

如今，航行在长江上普通游轮平均年龄超过20岁，服役30年要强制报废，它们已集体进入了职业生涯暮年。

为规避恶性竞争，也忧心游轮数量猛增加大航行风险，重庆市政府还出台了“退三进一”政策，意味着一家公司要获得一艘新船建造指标，必须让旗下三艘老船退役。为了拥有更多豪华游轮，重庆东江实业有限公司最近买下了一艘旧船，买来就让它退休，周琢解释，“烧钱只为获取一个退役指标”。


　　沉船档案

东方之星改头换面

只能算作普通游轮

据媒体报道，从客轮变成普通游轮，“东方之星”曾经改头换面。

1994年入水的“东方之星”在当年算是设施豪华、身躯庞大，它的最初角色是长江客轮，跑的是定班航线。作为客轮的“东方之星”是平头船，两侧全通走廊，可以从左舷直通右舷，从船首直通船尾，开门也即可出入船舱。而改游轮就需要更加私密的空间，需要更多的住宿、休闲设施，改造中，船体两侧被封闭，成为独立房间，从左舷到右舷要开启房间门，再穿过中央走廊，再开启右舷房间门，翻出右舷窗户。

像东方之星那样的普通游轮分为一等舱、二等舱、三等舱，低等舱位6-8人同住一屋。东方之星的四层在当年就算高个子，如今六层的游轮已经出现。这样的老船望着身旁日益庞大、奢华的小兄弟们，已无力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