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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雷(化名)这下成了公司的名人。
船上二十多人,就他一个人成功下了船。朋友圈里一片惊叹:“怎么下的船”、“居然下船了?”在国外疫情严峻的当下,这些跑外贸船的船员想要回家并不像以往那么容易。“换班难”几乎成为国内多个港口的共同问题。
根据交通运输部有关负责人在4月1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所说,到5月底,全国还有一万名左右船员,需要换班上下船。
而这些急需换班的船员,已经在海上漂了大半年甚至一年多,心理、身体都承受很大压力,一定程度上,这也影响了航运的正常安全运行。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近日从多个船公司、船舶代理公司及船员处了解到,船员换班之难,大多与当前各地政府防控压力大、各地政策区别、隔离条件缺乏、换班费用高等几个方面不无关系。
船舶代理郑先生还保留着王晴(化名)发给他的微信。十几天前,他终于顺利帮赵雷换班下了船,此举花费了他二十多天时间,王晴对他很是感谢。今年5月2日,是王晴和赵雷定下结婚的日子。
王晴那时候对郑先生说,婚礼日期是双方父母算命定下来的,农村传统,如果赵雷不能如期换班,婚礼就要等次年同日才能举办。可是,“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王晴说。
王晴和赵雷谈了三年的恋爱,一年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赵雷都在海上。大半年了,赵雷没见着亲人,所面只有大海和海上无尽的颠簸。
两人将要修成正果,却碰上了疫情。往常半天、最多两天就可以办好的换班休假手续,这次竟花了二十几天。中途一度以为下不了船,令俩人十分忐忑。
在航运圈,由于船舶停泊港口不定,船员换班事宜一向由船东交由港口所在地船舶代理办理,一是借由代理在当地的人脉资源,一是图个方便。
郑先生在山东日照操作了二十多天,几近崩溃,“防控政策总是在变,很多手续要推倒重来,船员和家属都跟着忙活。”
赵雷记得,光要家乡连云港某地同意接收都来回沟通了好几次。各种证明开了八九份,分别由代理递送海关、海事、边防、地方防疫防控部门,每个部门都通过了,核酸检测等身体检测结果都没问题了,下了船在日照某酒店隔离,然后再由家乡的防控防疫部门派专车接回老家隔离。
赵雷算幸运,因为是结婚的特殊情况,且其下船不需要公司招募新船员来接班,船上有实习生可以接替,因此公司便帮忙打了申请报告。
但其他船员就没这么幸运了,据赵雷说,该公司好些同事,在他记录成功休假的一条朋友圈下面,纷纷表示艳羡。
事实上,每年的春节后都是船员换班高峰期。许多船员都是签了八个月左右的在船合同,服务到期后回家过年,春节后再返工。
“我们船员有四百个,往年年后一季度会换掉两百人,但今年一季度换了三十个人不到。”有船员劳务公司告诉澎湃新闻。
国外疫情形势严峻,外防输入是各地政府紧绷的一根弦。
以江苏某市为例。有船员劳务公司告诉澎湃新闻,4月24日,该公司有六名船员想要换班下船,向有关部门申请,最开始得到的答复是:“现在防控压力很大,你们可以原地休假呀”。
“这答复明显是不了解我们船员艰苦,船员在船上那么封闭的环境待了那么久,想回家休假的心情很迫切。我们这六名船员中还有一名是生病的想下船治疗。”该船员劳务公司表示。
“我们是海上讨饭吃的人,一条船几百米不到,待几个月,天天面对那几十个同事,整天机器声轰隆轰隆的,又不能打电话,是很艰苦的。谁没有老婆孩子?谁天天想过这种日子?谁不想回家?”有船员对澎湃新闻说。
还有船员表示,人的承受压力是有限的,如果长期不让船员换班回家,心理身体状态都受影响,如此就有隐藏风险。比如船员注意力不集中,考虑问题不全面,从而影响船、货与人的安全。
而与此同时,由于在船上的海员下不了船,准备接替、顶班的另一批船员也上不了船,许多已经待业在家好几个月。“几个月没有收入,我们也有房贷压力,有老婆孩子要养。”有船员说。
不过各港口的防控压力也的确是现实问题。连云港某船舶代理便告诉澎湃新闻,当地海关人手不多,疫情来了后任务更加繁重,海关人员通常忙到夜里十一二点。
多换班不仅意味着增加病例输入风险,随之而来的检测、隔离等手续也增加了各部门的工作量。
根据多位船员和代理以及船员调配公司的叙述,澎湃新闻了解到,目前国内跑外贸船只的船员在各港口遇到的“换班难”,主要与各地政策区别、与地方政府协调问题、缺少隔离点、所需费用高等相关。
上海一家船舶管理公司船员主管告诉澎湃新闻,其在安排协调该公司船员换班时,在不同港口遇到不同的政策、规章上的规定。
有的港口要求换班船员要提前20天提交申请,虽然从港口角度说,这可以增加提前准备检测、防控等手段资源的时间,“但散货船临时进港太正常不过了,没办法提前20天预测会在哪个港口停泊。”
有的要求挂五星红旗的船才能进行船员换班,但很多中小微航运企业挂的是一些对船舶运营技术要求相对低的小国家旗帜。
又有的港口要求船员换班后隔离14天要从离船时算起,尽管地方政府是出于对疫情防控“以防万一”的考量,但很多船员认为应该从驶离上一港之日算起,“毕竟我们船上本来就是封闭的,相当于隔离了。”
江苏也有一家船东公司告诉澎湃新闻,几日前他想让两名船员换班,但港口要求船舶到港必须停工,不能装卸货,以便检疫检测。但核算检测等工作都要在白天做,且要六个小时甚至第二天才能出检测结果。船舶如果停工一停就是多个小时或者一两天,按照业内标准,这将造成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船舶滞期费,包括码头费和油的损耗费等。
最终该船还是决定不换船员,完成装卸货便驶向下一个港口,“估计这两个人又要过几个月才能下船。”
另一方面,缺少隔离点也是一个问题。江苏某地商务局有关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隔离酒店有相关设施要求,能符合要求、被改造成隔离酒店的酒店不多。此外很少有酒店想做隔离酒店,安全风险是一方面,成为隔离酒店后营业额也会受影响。
“比如小的快捷酒店,大概十个房间,正常营业一天随便能有两三万营业额,但变成隔离酒店价格上就大打折扣。因此隔离酒店的形成大多是半强制性。”该负责人说。
另一方面,隔离酒店需要隔离人员自费,政府不投入。日前,南京一家船员派遣公司就表示,在靖江换班六人,一开始代理给的费用总报价高达30万,包含酒店隔离费、核酸检测、伙食费、船舶停泊费、代理手续费、交通费等,其中酒店隔离费便一天13000。
这笔费用,通常由公司承担,但也有的由船员自己出钱。
除上述外,也有港口以不具备核算检测能力等理由拒绝船员到港换班等情况。
不过这中间也不乏代理“乱象”。相较于以前换班一天就能完成,代理一人收取一两百元代理费,如今要办好换班手续短则几天,长则几十天,代理要跑多个部门,每人能收八百上千的代理费,但仍有代理觉得此事“性价比不高”,且“结果难定”。因此有时也会向船东及船员夸大换班难度。
船员换班难的问题显然也得到了国家相关部门的重视。
4月1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交通运输部安全总监、水运局局长李天碧介绍,截至4月15日,已经有3500名船员在沿海有关港口,实行换班上下船。据统计,到5月底,还有一万名左右船员,需要换班上下船。按照目前进度,整个换班完成需要40天左右。
他还表示,对于个别船员换班不顺畅现象,交通运输部将指导相关口岸的地方人民政府,在做好疫情防控前提下,优化船员换班流程,加快换班进度,保障船员权益,维护好国际航运生产的正常秩序。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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