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温度极高。 浙江在线08月12日讯 杜平和王强一前一后从船舱口探出脑袋,吃力地爬了出来。以他们的身手,这个每天都要进进出出十几回的舱口,本可以很利索地就爬出来,但此时,他们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下午3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两人摘下电焊面罩,露出黑黝黝的脸,上面细细密密布满了汗珠,用手一抹,马上聚成豆大的汗水接连落在甲板上。
他们径直走到水桶前,用竹筒舀水,一连喝了3筒冰水,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畅快,然后找了一处蔽阳的地方坐下来。那是船上仅有的几处在重型机器背阳面下形成的阴影地带,五六个工人躲在下面作片刻的休息。
他们的脚下,是长225米,型宽31米,型深20米的“2750箱集装箱船”,正在船台上进行下水前的最后作业。
这些年,舟山造船业快速发展,仅舟山地区大大小小的造船厂就有160多家。过去一些造渔船的小厂,如今也发展成了具有先进造船工艺的大企业,接起了“洋订单”。
昨天,我来到位于舟山沈家门的中国扬帆集团有限公司,顶着烈日体验了一回船厂工人的艰辛,也在他们的汗水中,看到了巨轮是怎样造成的。
严严实实的工作服就像蒸笼 “扬帆”8万吨级的船台就建在海边,上面一艘2750标箱集装箱船已经雄姿初现。我从地面往上看,船离地面足足有20米高,船身上不时冒出点点火花,那是工人在船舱里电焊。
监造师高辉在前面带路,我随他绕到船尾,那里有一条临时用铁板搭建的简易楼梯可以直通船上。台阶很悬,我刚扶上铁扶手,马上烫得缩了回来,“铁板吸热,表面温度有50多度呢,甲板上面更烫。”高辉把自己厚厚的棉手套脱下来给我,这是工人们每天上下船的必经之路,他不用扶就窜了上去。
沿着半米宽的楼梯盘旋而上,我颤颤巍巍爬上了船台,阳光照得船板有些发红,反射出刺眼的亮光。工人们在自己的岗位上电焊、打磨或装配,热浪搅着电焊、打磨时飘出的金属粉尘扑面而来,熏得人很难受。
我戴着安全帽,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头上的头发,再看看工人,口罩、面罩、手套、加厚的工作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不知道这钢板的温度有多高,我们在甲板上爬上爬下的,如果皮肤直接碰到,肯定被烫伤了。”一个工人说。
走在甲板上,粗粗细细的管子纵横交错,不小心很容易被绊倒,隔几米就有一个工人在电焊,还要时刻躲开射过来的电花。“这种情况怎么能不包裹严实,厚了才能隔开电花。”高辉笑笑,帮我扫清前方的“障碍”——叫电焊工人稍停片刻让我们过去。
虽然有了“护身服”,但工人们被包裹在“蒸笼”里,衣服干了又湿,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汗酸味和海腥味。 密封舱里,一人电焊一人举着冷气管吹
在甲板上,我看到一个如小集装箱大小的铁盒子,像章鱼般伸出许多白色塑料膜做成的管子,通往各个船舱。粗的直径有半米,细的只有碗口般粗细。“那是船用的特殊空调,可以释放冷气,管子里流着的气体温度大概25℃左右。”高辉说,“这里虽热,至少通风,船舱里更闷热,温度要高出10℃左右,这是给他们降温用的。”
这时,杜平和王强从船舱里爬出来,摘掉面具,还不忘解开胸口的扣子透气。“夏天推迟到下午2点半才上班,可舱里还是热啊。”这两个40多岁的汉子都是安徽人,来“扬帆”打工已经十多年了。
休息的片刻,王强告诉我,他以前是农民,后来不种地了,就出来打工。没什么技术,就跟着人家下工地,成了电焊工,现在干着干着也成熟练工了。顿了片刻,他说,船厂的工人大多不是本地的,云南、贵州、四川、河南、安徽、山东的都有,“在这里干活,累是挺累的,不过一个月可以赚两三千块钱,比在家挣得多。”
十多分钟后,他们又全副武装钻进了船舱。王强拿着电焊棒走在前面,杜平举着冷气管跟在后面。通道很窄,要猫着腰才能前进,加上舱内很闷,不一会就有些透不过气来。
进了船舱,王强开始电焊,不一会,面罩上就蒙上了一层热气。杜平举着冷气管对着他吹,“电焊过程中,电弧释放的温度有6000℃—8000℃,这里是压载舱,是密封的,电焊形成的烟气排不出去,温度会不断往上升,必须马上吹散。”杜平解释,船体两侧有数十个压载舱,面积大小不一,只有两到三个孔通风,“那里是整个船体工作温度最高的地方,工人在里面作业,至少要有两人同行,不然如果有人在里面晕倒,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
“这里才是底下第一层船舱,越到下面越闷热,越难受。所以工人们工作到哪里,那个空调管就接到哪里,为舱体降温。”即便这样,船舱里还是像火炉一样烤得人喉咙生疼,而他们一天要在里面呆上8小时,“一般我们工作半小时,就要出去透透气。
天热漆味大,油漆工却庆幸不用返工了
高辉告诉我,船厂现在接的大多是“洋订单”,一批就要造10多条船。“每艘船都有严格的交船日期,工期来不得半点延误。就是工人们夏天太辛苦了。”
随后,我又爬上了高于船身20多米的驾驶室下面的一个船舱,里面四五个女工正在涂漆,每个人的衣服上都沾满了漆块,五颜六色的。油漆味很刺鼻,可女工们却很习惯地有说有笑。
“天热有利于上漆,温度高湿度低,油漆就干得快。不像天冷的时候,油漆还没干就脱落了,就得返工。”女工们告诉我,船舱内的漆要上4层,舱外表面要抗海水腐蚀,最多的地方要上6层。高温虽然难熬,但对她们来说至少不必返工。
看舱内的布置,应该是船员的生活区。“这么大个房间,应该能住十多个人吧。”“听说这是船长的房间,只住一个人,等装潢好了,客厅、桑拿房都有呢。”“是不是就和电影里的豪华邮轮差不多,太享受了。”女工人议论着,为机械的工作解闷,她们口中的豪华待遇,却离她们很远很远。
晒得比男人还黑的女工,觉得造船很神奇
在船头的一个拐角处,孙爱萍正在对一道焊缝进行打磨,我走过去,她关掉手里的钻头让我先走。要不是她开口提醒我小心前面的电线,我根本没看出眼前这个皮肤比男人还黑,头发全盘到安全帽里的工人是个女工。
“跟着老公一起来的,他做电焊,我做打磨,已经干了4年多了。现在我这么黑都是给晒的”她扯着爽朗的大嗓门,又指指那条焊缝告诉我,“说来真神奇,这么大一艘船其实就是由200多个小船体分段像搭积木一样拼装起来的。”
她让我往船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看,那里的一排排钢架子上搭着许多外形不一的钢结构物,“那一块就是一个小船体分段。”
高辉告诉我,就拿这条“2750箱集装箱船”来说,就是由197个小船体分段拼成的。“一个小船体分段大概有100吨左右,各自建好后,先把三四个小分段在码头上合龙成一个总组分段,组成的50多个总组分段再由起重设备吊到船台上合拢。”
“其实分段里面也很复杂,该有的输气管、水罐、电缆架都要做好。除了外框的吻合,里面的管子的合拢处连1毫米都不能错开。万一合拢的时候对不上,就得返工。”
“之前总觉得那里的工人要比我们轻松些,看来也不容易啊。”孙爱萍睁着大眼睛,在一旁听得出神,眼神里透着自豪,“老乡们听说我造的船比两个足球场还要大,都特羡慕。”这或许也是支撑她一直坚持在烈日下的一种动力。
从船舱里出来,我几乎虚脱,船舱内外,500多个工人依旧挥汗如雨地干着。和这艘大船相比,他们犹如大象身上的蚂蚁。但这头大象,正是由他们这样一点一滴地拼接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