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时工作太好找，天南地北的“offer”好几份，毅然按下考研终止键，跟图书馆说拜拜，天天睡到自然醒，不时凑个小长假三三两两到邻近城市游山玩水、逛夜市（此处夜市就是单纯吃喝）。接触龙船也大概是从那时开始，彼时尤为鄙夷去厂车、电厂的想法，船的学生就应该不为三斗米折腰做个纯纯正正的船人，于是拿到的都是船厂、船机厂的入职通知，然后顺理成章地找到龙船这个组织，开始了点开浏览器必开龙船的习惯，看看【风筝姐姐】的招聘信息，【金陵老船工】的揭江湖秘密，【蜡笔老新】毫不留情的揭行业伤疤，【江海直达】纯纯的专业知识讨论等等。早期龙船账号注册不方便，主要原因还是懒，所以一直没账号白嫖网站信息，一晃已是十年，这两天广州“倡议”静默，在家无聊想起上来发个处女贴，流水账下毕业后经历，分享些个人想法，也为下个十年后的自己回望如今的自己留下点痕迹。
惧怕上海的高消费高房价，禁不住广州离家近、中山房价三四千的诱惑，7月去了珠三角（那时还没大湾区的说法）几何中心的某船厂报到，住上了只住两人的四人间宿舍，24小时供应热水，有独立卫生间和大阳台，wifi彩电空调随便开，出门就有味美价廉的猪杂汤和猪脚饭，跟大学宿舍甚至出游时住的青旅民宿相比，豪华得有点过分，穿上一身合身的夏季工作服，坐上公司大巴车来个广州一日游，再坐到金碧辉煌的公司大礼堂听领导分析行业前景、介绍公司发展方向，顿觉自己肩负重任又未来可期。眨眼集中培训结束分流课组实习，第一天顶着四五十度高温上油船甲板包油布，豆大的汗珠沿着额头、眼睛、护目镜、脸颊、脖子直淌脚底，作为农村孩子，那酸爽能承受，权当考验，心想天将降大任嘛（后来发现自己肤浅了，这只是现场船人最初级日常）。后来钻底仓、磨机座、交船前5s大扫除等都是家常便饭，也经历过差点失足掉深仓、海底门突然进水拼命往上逃的惊险，在现场师傅的拉家常和碎碎念中，结合龙船上看到的同行分享，信念有所动摇——作为大学生还是要到设计去才能有所发挥，设计合理才能让工人师傅们少受点罪，当然自己也能过得舒服很多。
几个月后的轮岗极力申请前往技术中心，顺遂。分配回了市区里一厂区，彼时该厂区周围还是村，比起荒凉的大岛繁华不了多少，宿舍太惨自己租房搬进了握手楼，坐进了设计部门办公室，每天点点鼠标画cad图，还兼职写点部门新闻稿，有了点办公室白领的样子，跟高中同学们的差距好像近了点，周末还能自愿回去加个班蹭顿烧鸭中午饭，也是美滋滋，就是穷得有点稳定，月薪2400，比在现场时要少个几百，师兄们说一年转正后慢慢就会好的。记得那年腊月，从小最要好的表哥结婚，自己算了一下来回路费、红包利是、请假扣的工资，再加上临近过年想给家人买点小礼物的钱都还没着落，回去一趟有点吃不消，于是婚期当天下班后走在昏暗的路灯下给表哥发了条短信，祝他新婚快乐尔尔，至于为何发的是短信不是微信，因为短信发不了红包，发送过后小时一块经历的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有后悔有懊恼有自责，不禁潸然泪下，那可能是走出校园后第一次深刻感受到面对现实的无力。日复一日终于等来了入厂一年转正后的第一次发工资，15号满怀希望地等待入账短信通知，2300元，比实习还要少100，当天晚上就窝在租房里写简历，大概半个月后找到份民企工作然后提了离职。 新工作在某新城超甲写字楼，试用期半年月薪3700，转正4500，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岗位叫投资专员，当时对投资一窍不通，佩服人事招录的勇气，尽管后来得知原因是那个穿着工厂工衣和钢头皮鞋来应聘的家伙要求工资最低还老实，当然也感谢她给了自己一个通往另一人生路的选择。接下来的整整七年，在这家公司里天天干着与法律、财务、市场紧密相关又不能过于深入的活，尽调、融资、签约、退投周而复始，忙得不可开交，庆幸当时愣头青地到来，不知公司规模误打误撞进了家规模不错的民企，不知投资、金融为何物的时候遇到的不是骗老头老太养老钱的皮包公司，感谢命运的眷顾，也遇到了一帮贵人。这份工作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坐飞机以至后来飞常准上密密麻麻的航线图眼花缭乱，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喝茅台以至后来平均每周三次的公务招待都是飞天，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在五星级酒店舞台中央发言以至后来投资路演也不至于过分紧张，甚至沾着老板的光给后来常能在某TV上露脸的领导人汇报过工作，兴许也成了自己的最高光时刻。
记得入职一周第一次出差去的是青岛武船，和一帮律师、会计师、验船师去尽调4座在建平台，心中窃喜原来本专业在新工作中也是大有用处的，结果后来除了另一涉船项目外再与船没了关联，4座“高精尖”的平台也不过是资本家看上的资产中的一小块抵押物，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那时好像还没百元大虾事件，倒是吃上了船东请的百元大闸蟹，还有之前仅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佳肴，感慨要是常能吃上这样的大餐该是多幸福，还能省下不少伙食费。 纯种工科生的自己过去从未接触过法律、财务，工作中如同幼儿园小孩一样懵懂，只能逼自己像牛一样干，毕竟人家交办的都是亿为单位的项目任务，庆幸到离职时拿到的也有入职时好几倍的工资收入，当然相较于项目标的和工作强度而言依然是白菜钱操白粉心。 不知某日不记因何事，萌生了考法考去做律师的想法，于是工作中总爱多瞅法律一眼，业余白嫖机构培训班，侥幸过关，思虑再三后满怀不舍辞去七年的投资工作，真的来了律所走上律师的路，终将跑着的猪变成锅里的肉。再度转行不是因为对当时现状的不满，更多是因无一技之长、无资源人脉带来的安全感缺失。
常能在龙船上看到对行业林林种种的看法，不乏悲观，其中也掺杂有些许对其他一些行业的艳羡。回望这十年，自己应是船人中的逃兵，似乎实现了很多船人所说的从工厂牛马到金融白领再到“高收入”行业个体户的“华丽”转型，但实际上自己的生活并无改变，依旧是社会底层蝼蚁。因为些个人或者说家庭的原因，一直以来甚至将来很长时间依然会生活在市郊这片厂区周边，忙的像某动物，时时为案源焦虑，收入一如既往的不敷出，住在老破小里柴米油盐，房贷奶粉生活费压得喘不过气，中年危机也如期而至。当下通宵达旦的思来想去不比当年高温包油布来得轻松，看到睁眼需付百万利息的前老板标注着早中晚的药盒也曾由衷感慨过“老板不好当”，资金行业里的尔虞我诈比听说的厂里的暗箱操作精彩得多，顾问单位对员工比龙船上曾经很火的某船某西对员工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兴许是个人道行不深履历尚浅，了解到的行业内大多存在二八法制和三六九等，身处其中大都不容易。
前段时间与几位工友小聚，有的转战IT，有的转战医药，有的转到汽车、机械，有的坚守厂里，听说同一届进厂的有的已经有两道杠甚至三道杠，坚守的羡慕出去的见到大千世界，在外的羡慕坚守的稳定而纯粹，各有悲欢，瞬间觉得我们不满的不是我们所处的行业，而是我们不安的心。同样的，船厂也没那么地糟，自己来做律师的源头是害怕无一技之长，但试想当初坚持至今又何愁无一技之长，也是颇有些讽刺。没有想劝人安于厂里的想法，喜欢折腾的还是要折腾，不想折腾的可以继续精进自我，某哲人道，站在人生三岔口，必须选择一条，也将注定看不到另一路上的风景，但我们应当坚信自己选的这条风景最好。人生嘛，就是拿来体验的。
作为行业的逃兵，自认不光荣，但船人的烙印应会相伴一生，如同必开龙船网一样，啰嗦至此，期待下一个十年。近来，很喜欢曾国藩的“但行耕耘，莫问收获”，与众船人共勉，祝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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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3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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