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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怎么喜欢巩俐了。每次想到她,浮现出的图象,都是在欲海里挣扎得五官扭曲的表情,连眼神都是有毒的。一个是心狠手辣的毒枭,一个是歇斯底里的艺伎,到了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一个嫉妒的、一心想复仇的皇后,她浸透了毒汁的心和饱含了痛苦的脸,已经接近崩溃了。
其实,我们以前喜欢她,是因为她在《红高粱》里,纯情如山花的面孔,以及激情四射,却又极其天然的表情。那时候,她刚刚出道。她相信爱情,也正沉浸在爱情的喜悦里。那是她的黄金岁月。 当年,她和所有的小女子一样,以为有了爱情,就应该顺理成章地结成婚姻。很可惜,她爱的男人召开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新闻发布会,宣布他和巩俐已经分手。 据说,巩俐闻听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两个月没有走出房门。这两个月里,她的感受是什么呢?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吗? 后来,我的一个央视工作的女友也有机会采访巩俐。我就恳求她带我去。这样,我就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看到大美女巩俐了。但是,半小时的采访结束后,我也很伤心。因为巩俐的表情始终是戒备的,甚至眼神里也没有由衷的微笑。对记者的提问,她三言两语应付过去。而且,她示意采访结束的最后,居然说,如果不是某某某,她看重的一个朋友打了招呼,她是不会接受采访的。我的女友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只是脸红了一下,没有表示出丝毫的不快。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喜欢巩俐了。等到我看完《黄金甲》,我才找到我不喜欢她的真正的理由。就是她已经不美丽了。 一个不再有幸福感的女人,她怎么会美丽呢? 不仅仅是她的电影里的角色赋予了她特定的表情,使她不再美丽。更加深刻的伤痕是岁月留给她的。她逃不过岁月的伤害,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必须面对。只是,有的女人足够聪明,经历了,却也过滤了。眼神依旧清醇,表情依旧生动,举止依旧从容。可是,她没有。很可惜,她的表情也是我们时代的表情。那是一种被人称之为肝肠寸断的表情。 不久前,在报纸上读到一篇小文,颇有意思。 说是在很多年以前,北大有个校花,芳名叫马。父亲是北大中文系主任,她自己是北大社会学系在册学生。她的稀世美貌与才情,引起了鲁迅的爱怜。他每有新书出版,赠书的名单上总有她的芳名。 据说,在鲁迅日记里,美女的芳名出现了五十几处,以及,他们鸿雁传书几十封之多。但是,美女的周边粉丝无数,北大很多学生,背地里干脆直呼马教授为「老丈人」。鲁迅只是矜持着,以长辈的身份刻意保持着距离。他的矜持,大概因为他是长辈,又因为那时候许广平也已经介入他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美女最终没有嫁给身边粉丝团里的任何一个青年才俊,而是下嫁给了天津的一个税务小吏。没有任何史料透露出美女下嫁的原因,只有无数失梦人的惋惜,以及无数失意人的惆怅。当鲁迅又有新书出版,委托友人转交美女。友人说,她已经嫁为人妇了。鲁迅恍然若失,随即认真地说,那就算了,不送了吧。 遗憾的是,最终,美女并没有享受到人生的大圆满。在遭遇一次意外,半身瘫痪之后,抑郁而终。为此,大学者张中行还有一篇文章专门写她,说她「红颜变为白发,就体貌来说,昔年她在众人之上,现在她在众人之下」。 由此,我突然想到了历史上曾经红极一时的名妓小凤仙。她和蔡锷将军当年的情感演义,是何等的轰轰烈烈。然而,蔡将军病逝之后,小凤仙无人可依,随风飘零,据说后来流落到了天津,下嫁给了昔日的一名马夫。兵荒马乱之时,穷困潦倒,抑郁而亡。 我又想起了去年晚春时节,我去浙江一带云游。无意间走进了一座正在修缮之中的废院旧宅。旁人告诉我说,这原是宋时李清照晚年的蛰居地,也就是她吟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地方吧。她曾经拥有了那个时代几乎不可能拥有的完美爱情。她和夫君赵明诚琴瑟和弦,红袖添香。可惜,赵明诚半途病去,不能与她白头到老。 晚年,她颠沛流离,下嫁给了一个地方小吏。据说,那个小吏与她成婚,原只是看上了她的囊中宝物。她一怒之下,不惜以身试法,告之官府。按照当时的刑律,女告夫,有理没理,她都要坐牢二三年的。她仍是要告。 不过,后来我在《万象》杂志上看到过一篇八卦小文,说李清照晚年虽然落魄,朝中却仍有父辈的门生故友可以出力帮忙,意思好像说,其实是李清照在仗势欺人。看得我匪夷所思,直为李清照叫屈、着急、哀叹,真正是为古人担忧。 她是又一个美女下嫁,花自飘零水自流,最终沦落为泥的例子。我不喜欢这样的例子。美女下嫁,还不如不嫁。一把古瓷,一枚好玉,在识货的人手里,是珍宝,爱如眼珠,惜为明月。到了不识货的人手里,就不如一只家常的泡菜坛子,一块可以补漏的砖瓦了。 可是,美女下嫁,恐怕很多时候也是不能不嫁,或者从父母之命,或者信媒婆之言,再不就是时运不济,造物弄人。在大的无常面前,苟且偷生,人均如此,美女们也是不例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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